狐之章 第十章 浮生泡影

    苏绫看见了奇妙的一幕.

    透过窗，黑暗的永夜之中，透出了点点光彩.仿佛随时都有一颗太阳要从那层层叠叠的建筑群里挤出来.

    从接过“照顾小兰”这枚接力棒时，她就感觉到了，她做出“改变过去”这份决定时，她就感觉到了.

    “很像是拼图游戏.”

    苏绫回到1981年的教室里，思考着如何去改变“母亲抽打孩子”的事实.

    开灯之前，她好好思考着门外那只“巡逻怪”的真实身份，不过十来秒，她就从各类知名神话中找到了属于它的影子.

    “廷达罗斯猎犬.”

    【获得怪物图鉴】

    【目标名称：廷达罗斯猎犬】

    【出自作品：《暗中低语者》-原著弗兰克-贝克纳普-朗】

    【目标各项属性如下.】

    【筋力：S】

    【灵巧：A-】

    【感知：E-S（随动数值）】

    【精神：S】

    【魔力：B+】

    【怪物说明：出自克苏鲁神话中的时间追猎者。对一般人类不感兴趣，但对于干涉时间事物的人类来说，它是不死不休的猎手.不论逃到哪个地方，它都会用那不可名状的口器与利爪，将扰乱时空的元凶撕个粉碎.】

    保有技能.

    【目盲痴愚：你在对时间做出干涉时，会引起它的注意.感知力于E-S之间浮动.】

    【锐角传送：它会降生于一百二十度以内的锐角中，传送时悄无声息.】

    【不灭：它存在于时间的夹缝中，是一种混沌态生命，无法被杀死。或许你可以击退它，但马上会有另一个时间维度的廷达罗斯猎犬再次降生于本时间线.】

    【备注：汪！】

    “果然是你......”苏绫擦了把冷汗，若要以TRPG里廷达罗斯猎犬的数值来判定，这应该是一头堪比神灵的怪物.

    拥有五百千克以上的体重，起码能驮起十来吨重物的力量.

    从刚正面的角度来说，根本不可能是它的对手.

    现在嘛......

    苏绫搞清楚敌人的身份，心中有数.自然也轻松许多。

    不过第二个谜题倒是有点儿难解，像是要两人协同完成。讲台的位置离开灯位挺远。要在母亲抽孩子之前抢走凶器显然可能性不大.

    她从小僵躯干里掏出条肋骨备用，然后又把小僵插在拖把棍上，放在讲台前，妈妈和小兰中间的位置.

    “万事俱备......”

    小僵回头看了一眼苏绫，眼神特迷茫.

    “Rua？”

    咔-----

    历史改变了......

    母亲一条子抽在行尸脸上，小僵的眼神特委屈，但是......

    苏绫立马从讲台下给叶芳兰找了条凳子.

    “妥！”

    【爸爸今天来学校了。】

    门外廷达罗斯猎犬又跑了过来，叫苏绫一根肉骨头引去注意力.

    【妈妈很生气的样子，但是......】

    【果然妈妈爸爸都舍不得我......】

    咔-----

    苏绫在廷达罗斯猎犬跑回来前熄灯完事儿.从拖把上取下来值得信赖的战友。

    “哎哟.......不要这么冷淡嘛，来，笑一个.”

    小僵像是生气了，对主子这种行为非常不满，气得RuaRua大叫.

    包括场外观战视角的月下，也是RuaRua大叫.

    苏绫推开1982的房门，刚准备如法炮制，结果一开灯场景却变了......

    变成叶芳兰坐着补作业，但母亲依然要抽她.小僵位置没放好，叫女老师一巴掌抽到下巴上.牙齿都飞出来几颗.

    【爸爸今天被妈妈打掉了牙......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他们后来吵了好久好久......】

    【姐姐说，以后，我们没有爸爸了.】

    苏绫惊了！

    “写剧本的你挺会玩儿呀！”

    她顺手一根骨头搞定狂奔过来的廷达罗斯猎犬，把灯一关.再往小僵的躯干里掏.发现所剩肋骨不多.

    还有......

    八根.

    捏着它软趴趴的胸腔，苏绫一路往1983年跑.

    到了1983号教室，苏绫摸黑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一通忙活之后，场外的月下倒是看不懂她要干什么.

    她先是攥着板砖，触发【醒-工-砖】的筋力增幅BUFF，然后依靠这股堪比举重运动员的怪力，手撕了行尸，剩下来一个脑袋，还有两条锁骨肩胛骨，大龙脊椎也拆成一份一份，这意思月下明白，是准备留给廷达罗斯猎犬投食用的.但是......

    “她这是什么意思？”

    月下自言自语，看着水晶球里，苏绫将行尸的脑袋用拖把支起。把自己的裙子给撕了一半，长裙变短裙，然后绑做了绳，系在拖把上.

    月下：“卧槽？”

    苏绫站在门前，听着廷达罗斯猎犬的动静，确定那玩意儿离自己最远的距离.

    咔-----

    开灯.

    由于女老师上次家暴的行为，导致她失去了婚姻，再也不打叶芳兰了.

    她是满面愁容，正在授课。

    而小僵的脑袋让苏绫一扯，刚好亲上女老师的脸颊.

    【爸爸今天偷偷来了学校，他好像还是忘不了妈妈......】

    【虽然妈妈看起来很生气，但是那天回家，她卸了妆，和我们开心地说，“自己还是很年轻，很有市场的嘛。”】

    【姐姐和我都很开心，因为妈妈好像真的变年轻了.】

    国际惯例，扔完骨头逗狗。苏绫关上电灯.

    场外的月下惊呼道.

    “这哪门子家庭惊悚剧啊！你们的爸爸只剩下个脑袋了阿喂！真的没关系吗！就这样继续下去没关系吗？等会到了1985年不会出现‘今晚的爸爸真的很好吃。’这种桥段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

    苏绫打开1984的房门，这次倒正常很多.

    “她......她在干嘛？”古星亮月看不懂这姑娘的操作了.

    “好像，是在闻什么东西.”月下这个糙汉子也看不懂.

    而苏绫在剧中于讲台之下安置了三张椅子。自己坐在正中央.抱着教案，在上面写写画画，将客中行的后两句补了上去.而且是按照小兰的笔法补的，最后嗅着教案上的香水味，在两条椅子上蹭来蹭去，想要留下气味.

    完成这些之后.

    她得想办法把点灯打开，

    “小僵......”

    行尸苦着脸：“RuaRuaRua.“

    苏绫脑内翻译了“臣妾做不到.”这几个字.

    不过办法总是有的.她从小僵嘴里拔下来几颗牙，手法精准到位，磕下了电灯开关.

    【今天，妈妈给我和姐姐都喷了香香.】

    【因为姐姐说，我和姐姐一样优秀了，连字都是一样的.】

    【但是姐姐手里一直攥着板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姐姐经常在学校教训坏蛋吧.】

    苏绫捂着脸，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是，芳兰很开心......因为妈妈、爸爸、姐姐、我，都在一块了.】

    月下：“喂喂喂！你们的爸爸只剩下脑袋了.这种合照真的没问题吗！？”

    苏绫紧接着扔骨头遛狗，不过这次比较麻烦，因为这个场景消耗的时间比较多，廷达罗斯猎犬已经追进了教室，苏绫起身关灯的时机太迟.

    她只得一顿疯跑，绕着椅子跑了一大圈，身后那四足动物的脚印紧跟其后，不得已之下，撒手对着前排大灯开关投掷砖块.

    灯光应声而灭.

    廷达罗斯猎犬又陷入了懵逼状态.仿佛不在时空乱流之中的目标对它来说，嗅不到半点踪迹.

    场外.

    “好精准的手法啊......还蛮可爱的...”古星亮月惊叹道：“这人......好面熟.”

    月下嘲讽道：“诶诶诶，多情种子，你这混脸熟的起手句式有点糙呀，你别看人家漂亮，画皮下面藏着一头狼呢.你看她玩弄我尸体的模样哪有可爱的样子了？”

    小胡想起来LG总部的萍水相逢！

    “她......我想起来了！就是她！”

    月下一头雾水：“谁啊？”

    剧中。

    苏绫刚走到转角，那种莫名的警惕心又救了她一命.记得廷达罗斯猎犬还有个【锐角传送】技能。

    她随手从包裹里挑了一块小僵的骨头扔了过去，结果让廷达罗斯猎犬吃得一干二净.像是还没吃饱似的，过路费没给够，苏绫一看那逼过来的脚印......嘴里飚出来一句粤语.

    “歹势！”

    连忙把包裹里大半的肉骨头都往中庭扔.这才逃过一劫.

    到了1985年.

    苏绫推开门，外边天气一片大好，渐渐也看不清野兽的水渍脚印了，她知道随着时间和剧情推进，这种看不见的威胁会越来越大.

    眼下推动“时间”的重要因素，似乎就是电，开启电灯，雷鸣闪电，都能让某个房间的时间回归正常流动状态.

    包裹里仅剩下五片儿小僵，还有一个脑袋提在手里，苏绫的机会所剩无几.她得珍惜这最后的几次机会。只是不知道廷达罗斯猎犬吃不吃砖头，这家伙要是改吃素，苏绫还能拆几间教室来用用，说实话她能这样玩儿上一整天.

    中考内容的谜题，苏绫想着，不能直接把1985年的中考提纲当做小抄给刻在小兰的椅子上，那太不现实了，这姑娘如果在母亲的指导下，文科成绩应该非常棒，数学的话，那一年华罗庚《初中生》期刊刚发.也来不及学了.

    这......

    苏绫想到了.

    她直接坐在了叶芳兰的位置上，随后用板砖砸开电灯.

    太阳冉冉升起......

    仿佛整个世界都焕然一新.

    【姐姐假装成我的样子，替我考了最头疼的数学.可是我却一点都不开心，那不是我想要的.】

    苏绫一听要糟，但是......

    【我知道，姐姐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我，她爱我.】

    芳兰的幻影从座位上离开，眺望着远方即将升起的太阳，将升旗杆和广场映得一片金黄，仿佛从石头里钻出来花朵那般美.

    蓬勃的生机正从这个姑娘的心底重新焕发出来.

    苏绫立马关上了电灯，这次猎犬却没了动静，仿佛一切都即将迎来结束.

    苏绫推开1986的大门，想去开灯，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电灯了。

    【那是一个潮热的夏天，那一年，我十三岁，从梦里预见了那场天灾.我知道它会来.】

    窗外的风景变了.从生机勃勃的暖色调，变成了冷色调，仿佛万物都染上了灰尘，变得肮脏不堪，天气阴沉沉的，随时都会下雨一样.

    苏绫打开1987年的大门.

    教室的墙壁破了一个大洞，几乎半个教室都让泥石流淹了，而窗外，一排排列队齐整的师生站在广场上，仿佛早就有人预见了这场灾难，通知了校领导.

    【一开始，姐姐以为我在开玩笑，可是我知道，那不是玩笑，从来就没有人相信我的“不凡”只有姐姐支持我，我们俩在那一天又是哭，又是笑。】

    【因为我和妈妈讲，会有大灾难来，我们要大难临头了.妈妈说我又犯病.我开始哭，因为姐姐说过，小孩子就应该想哭的时候哭.后来姐姐也跟着我哭.】

    【姐姐偷偷背着他们，拉响了学校的消防警报......】

    【我感觉疯了的不止我一个，姐姐在大雨里跑着，拉上每个人的手都得说一句，“快去避难，快去避难！”，我感觉世界上没有比姐姐更重要的人了.】

    【谁会相信一个小孩子说的话呢？】

    【可是姐姐却说服了他们......】

    【泥石流冲垮了学校的三分之一.】

    【但是没有一个人死掉.】

    【我们得救啦.】

    【那天，我抱着姐姐哭得特别伤心，可是姐姐却笑得很甜很甜.】

    苏绫走向1987，这应该是叶芳兰毕业的那一年.

    推开门，景象却越来越写实，温暖的夕阳映着教室里每一张课桌。

    可播音员却没了动静，仿佛叶芳兰这个角色，在做出干涉因果本身这件事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晚风吹过窗户，带进来一张报纸.

    苏绫仔细详看时.整张报纸都是空白的，唯独有一个小豆腐块贴出了寻人启事.

    叶芳兰

    女

    十六岁。

    于一九八六年九月失踪。身高一米六一，轻度近视，是个很文静的女孩儿，XXX市本地人，若有提供线索者必有重谢.

    苏绫看完这些.

    继续开门.

    1988，场景却变了样，推门而入，是一间焕然一新的教室，仿佛学校已经装修过了，讲台上的教案也有了名字.

    “柳淑珍.”

    从教案上的香水味来看，应该就是叶芳兰的母亲.

    1989-1995。

    这六年的教室没有任何变化.经过转角，廷达罗斯猎犬也没再次袭击苏绫，仿佛它的“根源”已经从时间上抹除了.

    1996年.

    时光抹过教室每个角落，仿佛桌椅都经过老师傅的手做旧一遍。教案还是那本教案，但是名字已经换了.

    变成了......

    “叶芳梅.姐姐回来执教了？”

    这一年，叶芳梅二十三岁.

    再往后.

    1997-2010年。

    几乎每个教室都有不同的变化，苏绫在讲台上发现的道具也不尽相同.

    从电影票根、玫瑰花、手机上的短信到孕假条，代课老师遗落下的香烟。

    到奶瓶、感冒药、新教案还有一张给孩子喂饭以后，擦完嘴的手帕.

    制作组的用心程度超乎的苏绫的想象.用简简单单几个场景，将十三年里的生活描绘得栩栩如生.

    走到回廊尽头，不知不觉中，天已经亮了.

    而手边的教室门牌号，也变成了正常的101-125.

    还有多出来的一间，是配电室.

    剧中大部分关于时间流动的开关，都与“电”有关.苏绫以此推断，叶芳梅在多年之后，可能通过这间配电室试图寻找妹妹的踪迹.

    她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了非常奇异的景观.

    狭小的配电室里，房间里的所有棱角，包括屋角和墙面棱线，都用水泥特地加了一沓“缓冲层”。

    “喔.应该就是这儿了.为了避免室内出现小于九十度的锐角，让廷达罗斯猎犬传送进来.”

    变电器都做成了开放式外置的模样，可以看见线圈和电容裸露在外面，颇有种蒸汽朋克的粗犷感.

    核心的位置，放置着一只精巧的怀表，代表时间流淌的指针，已经停止了转动.

    “宝贝！”苏绫两眼一亮，心中的宝贝雷达在嗡嗡作响，直指眼前的怀表.虽然没人看着，但是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道出一串台词，像是表演欲旺盛.

    “感动到啊，妹妹错信邪神，不惜猎犬缠身执意改变未来，姐姐人到中年，相夫教子吃撑了没事儿干，寻妹未果，重回梦开始的地方.最后双双扑街，结局指向成功归乡，播音员一副“妹妹其实是个外星人”的心理暗示语气，也是让人完全还不了口。”

    “总之......不是很懂你们文青游戏编剧，真鸡儿神秘.”

    “是个悲伤的故事，不过在悲伤之余，不要忘了让我们把宝贝拿一下.”

    苏绫取走怀表，没发生任何意外，它原本就是安排在关底留给玩家的奖励.

    走出大楼，炎炎夏日中，骄阳晒得她睁不开眼睛，盛夏的蝉鸣在耳中来回躁响。

    小僵见了阳光，像是见到了天敌。

    “Rua----”

    它发出哀嚎，最终在苏绫手中化作了一把扬尘。

    暑假假期，还有三三两两的环保工人在学校门口扫着落叶，广场上看不见一个学生.

    苏绫沉浸于这种静溢之情中，仿佛做了一个色彩斑斓的梦.

    【姐姐曾经试着去寻我.】

    【当我再次看见她时才明白，我一直困在时间的夹缝里.】

    【我想，至少能让她回到现实.这就是身为亡灵的我，最大的心愿了.】

    【现在......】

    苏绫回头，看见教学楼门口，那个束着麻花辫的女孩儿，一如当年生如夏花，含苞待放的模样，美轮美奂.

    【姐姐找到了回家的路，和妈妈期待的一样.我也找到了我的归宿.】

    【我的...家乡.】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您的主线任务【浮生泡影】【超度亡灵】已完成.】

    【传送门已开启】

    苏绫系统包裹里的水晶球飞出，将她吸了进去，一瞬间她又回到了那条风云变幻的古道.道路尽头则是《森罗万象》的主位面.

    “......这种不好好讲故事任性妄为的游戏导演......”

    苏绫两眼亮晶晶的，仿佛对叶芳兰的灵体遇见廷达罗斯猎犬之后的故事十分在意.

    她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着，仿佛魔怔了.

    “从叶芳兰的幼年灵体体征来看，拥有强烈的进食欲，小僵的半个身子也是她吃掉的，和猎犬同化了吗？而且她说她也回到了‘故乡’，那么可以认为，一开始叶芳兰次女的身份，就不算是纯粹的人类.如同《达贡》中来自深海的眷族，从小在人类社会生活，成长至成年才发现，自己的故乡原来在深海.”

    还有手中的道具详细属性.

    【坏怀表】

    【装备类型：饰品】

    【冷却时间：偿还上一次时间债为止】

    【Cut off：将钟表指针归回十二点整，你将陷入时间的夹缝之中，直到你再次拨动表盘.】

    【再玩一次：将钟表回拨一个小时，你将回到一个小时之前的状态.直至钟表复位之前，你都不能使用这项特效.】

    【秘银特质：它对吸血鬼特别有效.】

    【物品说明：一件已经被玩坏的残次品，传闻原主人通过这项魔力充盈的道具，想要到达时间的尽头，结果成了穷追不舍的廷达罗斯猎犬的腹中狗粮.】

    【备注：警告，使用此道具时没有具体说明书，百分之一的概率将触发监视者廷达罗斯猎犬的凝视，你会遭受这些“城管”的追杀，直至死亡.】

    苏绫掏出包裹中仅存最后一点儿小僵的骨头渣滓，开始在大门上写写画画.

    她将这个剧本所有的细节都写在了门上，以便后人攻关.

    “嗯......攻略就是让一条狗都能通关游戏的存在.”

    干完这些，她心满意足地走出载入通道.

    回到了《森罗万象》的主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