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356章 太后，贼兵打进来了！

    慈宁宫，两位上了年纪的老臣正在等候太皇太后召见。

    一位是康熙二年就称病在家休养的辅政大臣之首索尼；一位是议政大臣、太宗年间大清重要谋臣之一的范文程。

    两位老臣身子骨都不好，因此早有太监搬了两只锦凳供二位重臣坐着等候。

    索尼和范文程这次抱病前来是有一重要事务向太皇太后请示的，即恭请皇帝提前亲政。

    先帝顺治爷十四岁亲政，如今皇帝虽然只有十三岁，但从铲除鳌拜一事的果断来看，皇帝显然是聪慧早成，因此请皇帝提前亲政不仅是索尼这个玛法的意思，也是朝中文武共同心愿。

    索尼是满臣之首，范文程是汉臣之首，由他二人进宫向太皇太后“请愿”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索尼和范文程也愿意充当百官请愿“代表”，不过太皇太后这会正和平郡王罗科铎说话。

    罗科铎是太祖玄孙，礼亲王代善的曾孙，祖父是克勤郡王岳托。

    顺治五年罗科铎袭爵多罗衍禧郡王，八年改多罗平郡王，是大清世袭罔替的帽子王，也是礼亲王代善系出的第三位帽子王，另两位是康亲王杰书和顺承郡王勒尔谨。

    除了出了三位帽子王外，礼亲王一系还牢牢掌控着两红旗，康亲王杰书是正红旗的旗主，顺承郡王勒尔谨则是镶红旗的旗主。

    眼下朝堂因鳌拜倒台发生动荡，导致朝局混乱，故而太皇太后希望罗科铎这位平郡王能积极帮助皇帝安抚八旗，以及过去同鳌拜有过勾结的王公大臣，好让政局平稳过渡。

    康亲王杰书和顺承郡王勒尔谨则负责对鳌拜党羽的审理，也就是说两红旗主导了对鳌拜一党的审判和定罪。

    之前被鳌拜打压太狠的两白旗并无重臣参与案件，原因是太皇太后不想让两黄旗势力被削弱太狠，要知道两黄旗除了是鳌拜一党的“基本盘”外，也是皇帝直领的上三旗。要是让两白旗的人主导对鳌拜党羽的抓捕审判，弄不好要杀的人头滚滚。

    这对于想要尽快结束案件，恢复朝局稳定，好让大清全身心投入平叛的太皇太后而言，肯定是最不想见到的。

    毕竟，两黄旗要是被削弱的很了，并不符合皇帝利益。

    早前召开的议政王大臣会议上，杰书一口气给鳌拜定了三十款大罪，遏必隆则被指控十二款大罪，班布尔善则被认定十七条大罪。

    杰书同勒尔谨又共同建议将吏部尚书阿思哈、户部尚书玛尔赛、兵部尚书噶褚哈、工部尚书济世，侍郎泰璧图、绰克托、迈音达，学士吴格塞、阿塔，提督刘邦柱，都统刘之源及子刘光等48名官员下狱。

    48人中报请处死的官员则有10人，分别是班布尔善、塞本德、讷莫、阿思哈、噶褚哈、泰璧图、济世、吴格塞，以及潜逃出京的穆里玛，鳌拜之子纳穆福。

    目前小皇帝已经圈定班布尔善、塞本德、讷莫、吴格塞、噶诸哈、纳穆福六人死刑，要刑部将这六人腰斩弃市。

    其余四人中穆里玛潜逃不知下落，已着地方抓捕。

    阿思哈同泰壁图因太皇太后意见暂且革职，以观后效。

    济世则是小皇帝自己饶过，因为济世是皇帝的满语老师。

    让人奇怪的是遏必隆作为鳌拜党羽二号人物却不在处死名单中，原因是索尼亲自向小皇帝替遏必隆说情，希望皇帝能对遏必隆宽大处理。

    索尼之所以劝小皇帝留遏必隆一命，是不希望这次鳌拜的倒台牵涉官员太多，尤其遏必隆和鳌拜同出镶黄旗，二人对镶黄旗的影响很深，已经杀了鳌拜若再杀遏必隆，恐会让镶黄旗内众多鳌拜党羽担心被清算从而铤而走险。

    镶黄旗要是作乱，正黄旗肯定会有部分旗人也跟着参与，两黄旗一乱，素来与他们有仇的两白旗肯定落井下石，两红、两蓝弄不好也会因为各种图谋参与进来，如此一来八旗恐怕要自相残杀。

    因此，索尼的意见除了皇帝已经圈定处死的几人外，其余党附鳌拜的两黄旗官员皆宽大处理，能不杀就不杀，能不抓就不抓。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索尼作为三朝老臣，意见肯定是非常正确的，现在的大清要的是稳定，而不是动荡。

    小皇帝原本不打算放过遏必隆，他对遏必隆同鳌拜带兵进宫逼迫他处死苏克萨哈的印象极深，但他的祖母却同意了索尼请求，代孙子做主革去遏必隆的公爵，将其圈在府中自省。

    祖母的出面让小皇帝感到无奈，私下对被他刚刚任命为内务府大臣的米思翰、刑部尚书明珠、兵部侍郎牛万程等人言，之所以不能彻底铲除鳌拜党羽，肃清余毒，皆因他这个皇帝未能亲政缘故。

    言下之意倘若他现在亲政，祖母和索尼这个辅政大臣便不能左右他的决定。

    可能是鳌拜和遏必隆这两个辅政大臣给康熙的观感太差，连带着对多年来称病躲在家中的辅臣之首索尼也没什么好感。

    却不知索尼和范文程已经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恭请皇帝提前亲政。

    不管怎么说，索尼都是皇帝的玛法，怎么可能想步鳌拜后尘让自己的孙女婿靠边站呢。

    罗科铎这边当然知道太皇太后的意思，也知眼下亲郡王中除了安亲王岳乐外，其余亲郡王年纪都小，无论资历还是阅历都显稚嫩，关键时候容易出错。

    因此他虽然多病，还是愿意在这个大清政局风雨飘摇之际协助太皇太后、皇帝把朝廷稳定下来。

    又知索尼和范文程在外求见，虽不知两位满汉重臣要同太皇太后说什么，还是自觉先行出宫。

    待罗科铎走后，太皇太后布木布泰即在贴身侍女苏麻喇姑的陪同下来到前殿同两位老臣相见。

    苏麻虽是太皇太后的侍女，但在宫中地位十分尊崇，尤其她去年还做了皇帝的人生启蒙老师。

    皇帝大婚时和皇后皆年幼，于男女之事都很懵懂，甚至可以说并不开窍，因此为了让十二岁的孙子能与十一岁的孙媳妇顺利合体，好让自己早点抱到曾孙，布木布泰便让年近四十岁的苏麻亲自去教导皇帝。

    苏麻皆连在皇帝寝宫教导了七天，这才让皇帝在大婚之日顺利完成同皇后的交合，可惜苏麻命不好未能在这七天内怀上皇帝龙种，不然以她同太皇太后的关系，肯定要让皇帝给她一个名份的。

    虽说苏麻同皇帝年龄差的太多，但前明有过成化帝与万贵妃旧事，册个贵妃有制可循。

    何况大清刚刚入关主宰汉人天下才二十多年，各方面习俗还是以关外时为主，不像汉人那么讲究礼法。

    当年，太皇太后还春风夜渡睿王府呢。

    早年太皇太后更是同姑姑一起伺奉太宗文皇帝呢。

    真不那么讲究。

    不过皇帝大婚之后也曾偷偷缠着苏麻要过几回，说是皇后太小身子发育不好，还是苏麻的大，弄起来舒服，结果几回下来也不见肚子大，这让苏麻怀疑自己可能无法生育，内心深处不免遗憾。

    但想主子同皇帝对自己的好，那点遗憾不由也是烟消云散了。

    作为女人，能陪伴在太皇太后身边，能成为皇帝的情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太皇太后过来后，一直坐着与范文程喝茶闲聊的索尼忙起身就要参拜，范文程见状当即也要下跪。

    “都免了，都免了。”

    布木布泰哪里能让两位年事已高的重臣给她行礼，赶紧让苏麻上前制止，笑着让索尼同范文程落座。

    就在昨天，在祖母授意下，康熙下旨晋索尼为一等公，同时允许索尼保留其先前伯爵，也就是两个爵位都可以世袭。

    一门一公一伯，这对于臣子而言已然是位极人臣的荣耀。

    如此荣殊除了索尼孙女是当今皇后外，也是布木布泰希望索尼能够放下昔日对两白旗的仇视，协助康亲王杰书他们尽快结束对鳌拜一党的清洗，实现朝局的平稳过渡。

    外人只知苏克萨哈的死是鳌拜一手造成，布木布泰却知背后是索尼在推波助澜，而且索尼也是支持两黄和两白换地的。

    索尼一派的官员没少在其中大捞特捞。

    现在鳌拜倒台，皇帝肯定要替被鳌拜打击的官员平反，苏克萨哈必然是第一个要平反的，连带着两白旗当初被强行换的土地也要重新换回，想要这件事顺利进行，则需要索尼的支持。

    鳌拜的死让索尼已然成为两黄旗第一人！

    哪怕他几年不问事，影响力也不是尚未亲政的小皇帝可比。

    因担心索尼不同意平反苏克萨哈，布木布泰当下旁敲侧击，言语间希望索尼能为大局着想。

    索尼是何等人物，人老成精的那种，当下便道;“过去朝廷有许多事都是鳌拜背着皇上和臣擅自决定，这些事做的好的臣不说什么，不好的老臣当然支持改正，总不能将错就错吧。”

    索尼的表态让布木布泰很是满意，边上老眼都有些昏花的范文程却明白索尼这明显是撇清责任，真要追究起来，你索尼的罪名不及鳌拜，也不会少多少。

    布木布泰又将目光投向范文程，却是问了件让范文程有些诧异的事，乃是问范文程去年洪承畴死时，朝廷有没有派人祭奠，礼部有没有给这位替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上谥号。

    范文程摇头说洪承畴死时，鳌拜只是让礼部派了个郎中到他府上吊唁，也没有让礼部给洪上谥号。(作者注，洪承畴谥号是康熙后来追谥。）

    “鳌拜这件事做的可对不住人家洪先生。”

    布木布泰脸上明显不悦。

    索尼见状忙道：“我朝开国之初诸般大政皆定自太祖、太宗两朝，然承畴于入关之后效力甚巨，江南、湖广乃至滇黔皆赖承畴勘定，可谓国石万钧，依老臣见当隆重祭祀，谥号文襄才显朝廷厚待臣子之心。”

    “文襄”谥号在国初礼部定制的谥号排二十三，等级最高的是文正，其次是文贞。

    这个谥号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

    前明有席书、桂萼、杨一清、高拱等七人获赠。

    清朝入关以来，则洪承畴为第一个。

    布木布泰内心觉得“文襄”这个谥号不太配洪承畴，起码也要是文穆、文昭才好，毕竟大清要没有洪承畴，哪能这么快夺取朱明天下。

    但这是索尼提出的意见，念在孙子现在尚需要索尼安抚朝堂，压住两黄旗，当下便也不好说什么，让范文程回头到礼部说一下，把洪承畴谥号的事给办一下，最好再派满汉尚书到洪家隆重祭祀。

    范文程虽然不管事，却是议政大臣，跟礼部打个招呼自是小事。

    接着布木布泰又问起鳌拜兄长卓布泰的事，担心卓布泰要是知道其在京家人被杀，恐会造反。

    “皇上这件事做的过了，然木已成舟，死人无法复生，当务之急是要确保卓布泰不反，否则西北战事必然因此分崩离析”

    布木布泰希望索尼能妥善处理此事。

    索尼忙道已给西安将军富喀禅、陕西总督白如梅下了密旨，让他们秘密带人前往秦州大营拿下卓布泰。

    “卓布泰也是为大清立过大功的人，叫富喀禅先行把卓布泰看管起来，暂不要送京。”

    布木布泰如此吩咐，显然是担心孙子会下旨处死卓布泰。

    索尼知道其中厉害关系，自是应声。

    当下看了眼范文程，二人双双起身将百官意请皇帝提前亲政一事说出。

    布木布泰听后微微点头，道：“皇上虽然才十三岁，但去年已经大婚，汉人有种说法叫成婚便是大人，既是大人，那自当行大人的事。亲政一事我这个皇阿奶不反对，你们同王公大臣们商量着办吧。”

    “嗻！”

    索尼应声后犹豫了下，想同太皇太后说一说军情，吴三桂的死让大清无疑有了喘息之机，鳌拜之前又征召蒙古各部落入关平叛，为首的科尔沁部又是太皇太后的娘家，所以索尼想以太皇太后名义派人犒赏蒙古各部，并通报关于鳌拜一党朝廷的处置措施，避免其中发生什么误会。

    布木布泰忙问科尔沁是谁领军入的关。

    “回太皇太后，是辅国公图纳黑。”

    “图纳黑啊，上回我见到他的时候才十几岁，如今怕是孩子都有好几个了我那大哥吴克善也是有福的人，儿孙上百个”

    布木布泰正说着，宫外却隐约传来打雷的声音。

    二月哪来的雷声？

    索尼和范文程也听到了，且这雷声不是一次，而是连着响了好几次。

    二月惊雷可不是好事。

    范文程眉头微皱，正欲装作没听见时，殿外却有个十五六岁的宫女哭哭啼啼的闯了进来：“主子，不好了，他们说贼兵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