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357章 破黄龙，乱中乱

    “贼兵”真进京了，但并不准确。

    准确说法是一支人数只有600人的“贼兵”进了城。

    这支“贼兵”就是由标统徐霖率领的周军前锋两个营骑兵。

    在确认眼前这座自己从未见过的高大城池就是二十多年前的大明故都后，徐霖激动之下一边派人向后方通传，一边组织所部人马准备趁城门守军不备攻进去。

    但很快徐霖就发现燕京的城门是紧闭的，就他手中这点兵马莫说攻进去了，就是爬也爬不上去。

    作为帝都的燕京城门大白天反而紧闭，禁止商旅行人出入显然不合常理。

    唯一解释是燕京已经知道周军兵临城下，否则没理由关闭城门。

    如果是这样的话，奇袭就很难得手，除非城中有内应偷偷打开城门接应周军进城。

    知道自己不可能强攻得手的徐霖当下便不敢轻举妄动，准备等主力赶到再作决议。

    徐霖部下营官孙进良却说大军北伐以来速度很快，沿途城池没有任何抵抗，保定这座重要门户也是主动易帜，因而周军北上消息不可能先一步传到燕京。

    其推测鞑子小皇帝半个多月前才抓捕的鳌拜，眼下燕京城中可能还在肃清鳌拜“余毒”，也就是仍在抓捕审判跟鳌拜有勾结的党羽，为免那帮鳌拜党羽逃脱这才将城门给关了。

    孙进良的推测对了一半。

    负责抓捕审理鳌拜党羽的康亲王杰书是为防止鳌拜党羽外逃，下令将外城七门给关了，可这七座城门不是统统关闭，而是轮流关闭。

    也就是今天右安门、左安门、定安门关、那明天就是东便门、广宁门和广渠门关。

    唯一一座一直关闭的城门则是外七门最大的那座永定门。

    毕竟京师重地不可能在没有外敌入侵的情形下全部关闭的，那样影响太大，很容易让全城陷入恐慌，而且燕京所需要的生活物资全部都需要从外面输入，尤其是满城八旗军民食用的粮食除了通州输送来的漕粮外，还有京郊大小皇庄、旗庄的输送，真把城门关了断绝“物流”，不用外敌攻打八旗军民自个也要饿死。

    从地形来看，燕京根本就不适合为都城。

    当初多尔衮要定都燕京，八旗内部反对声音很大，后来多尔衮说服反对派的一个重要理由是实在不行就撤回关外。

    那么，就没有比燕京更适合作都城的地方了。

    不能守，撤起来方便。

    今天燕京是有三座城门开放的，不凑巧的是徐霖他们看到的是关闭中的右安门，结果使其认为燕京城门都关了，更误以为燕京城已经知道周军来犯。

    见孙进良说的有鼻子有眼，又是个素来脑袋灵活的，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希望孙进良能给他想个进城的办法。

    这样一来，自个就能成为第一个攻入燕京的将领，此功劳纵是不足以封侯，将来封个伯爵多半还是有希望的。

    孙进良何尝不想跟着标统率先打进故明帝都，于是盯着前方紧闭的城门想了片刻后，请徐霖扮作三省总督白秉贞的人，以押解清廷通缉要犯穆里玛进京名义诓开城门。

    “诈城？”

    徐霖觉得这主意不错，只要燕京城中的清军不知道周军北上到了他们眼皮子底下，那肯定也不知道三省总督白秉贞反正归周，穆里玛又是鞑子小皇帝指名要抓的人，多半真能成功骗过守军。

    当下依孙进良之计选了50名身手一流的部下充作押解穆里玛的清军，孙进良则冒充穆里玛被捆在马上牵着向燕京城墙大摇大摆驰去。

    之所以不敢多带人，是怕城门守卫的清军起疑。

    押解一个犯人哪里需要几百人。

    一行人衣服什么的都不用换，因为双方军队除了旗号不一样，其它基本一致。

    至于辫子，得靠近看才知道有没有，在那么高的城上是看不出来周军将士脑后有没有那根老鼠尾巴的。

    其余将士则就地隐蔽，看到得手信号就立即上马往城中冲，在此过程中有经过的商旅行人一律扣下

    右安门上，今日当值的是千总郭德茂，此人隶属巡捕营左翼总兵丁三旺部。

    巡捕营是专门负责燕京外城的，内城即满城由京营八旗负责。

    巡捕营下设步军统领一人，分设左、中、右三翼总兵官。左翼总兵辖巡捕兵2600人，中翼总兵辖巡捕兵1800人，右翼总兵辖巡捕兵2500人，整个巡捕营共有巡兵近7000人。

    不过巡捕营除了负责京师外城门卫外，也要负责灭火、稽查、捕盗（奸)及巡防京郊等事，因此巡捕各营分散在城内城外各处，实际各门值守的巡兵只有披甲人20，门军40，由两名千总轮流上值。

    也就是说整个燕京外城七门的守门巡兵加一起也不过400多人，其他6000多巡兵都去充任巡捕、消防、户兵之类的差役了。

    这种巡兵与其说是兵，不如说是衙役。

    如此部署，主要还是清廷出于防汉考虑，担心大量汉人军队驻防外城容易引发事端。

    而且直隶境内除了作为大本营的燕京满城外，还有九处八旗兵驻防地，也就是俗称的“小九处”，计有驻防旗兵四千多，加上外围的直隶各处绿营拱卫，外敌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到燕京攻下外城基本不可能。

    如此就没必要在燕京外城部署重兵。

    不知道应该说百密还是一疏，又或说世上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可能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三省总督白秉贞的倒戈和直隶提督刘良佐的反正，让清廷在燕京外围设立的拱卫机制全部失效，小九处驻防旗兵又多布防在直隶东部沿运河一线，结果就是直到周军的前锋抵达燕京城外，城中清军对此仍是一无所知。

    也没有商旅通风报信，因为都被周军给设卡拦截了。

    徐霖一行驰进右安门时，郭德茂和把总王双喜在值房抱着暖炉喝茶聊天。

    城门关闭虽然让他们这些守门官没了油水收入，但也让他们乐得轻闲几天。

    闲聊最多的还是最近朝廷对鳌拜一党的抓捕，以及不知从哪里传出来关于皇帝智擒鳌少保的段子。

    至于南方的战事，与这等百年难得一见的君臣相斗大戏比起来，倒显得不那么重要。

    郭德茂问王双喜:“那天腰斩班布尔善你去看了么？”

    王双喜赶紧摇头：“大人，这种事有什么好看的，我还怕犯忌讳，冲太岁呢。”

    郭德茂点了点头道：“我那天当值没功夫去看，不过听人说班布尔善被腰斩后没死，自个用自个手指沾自个血在刑场上写了好几个冤字呢。”

    王双喜听千总大人这么一说，不由疑惑起来：“难道这班布尔善是真冤，朝廷杀错了?”

    “谁知道呢。”

    郭德茂本想说鳌拜说不定也冤时，外面门兵来报城外来了一队外地兵要进城。

    王双喜让门兵告诉外面的兵走隔壁广宁门进城，今天右安门不开，郭德茂却起身拍了拍屁股，道：“得了，天寒地冻的外地人哪知道四九城门道，走，看看去。”

    意思没什么问题就开门让外地兵进来，省得他们绕来绕去。

    都是给朝廷当差的，有什么好为难的。

    王双喜忙起身陪千总大人来到垛口，探头朝下看去见是几十名骑马的绿营兵。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来的，为何事进城？”

    郭德茂喊过之后，城下立时有人回道：“我们是三省总督标营的，奉总督大人令押解朝廷钦犯进京，烦请开一下城门。”

    郭德茂没有怀疑城下身份，只好奇询问押解的朝廷钦犯是谁。

    待城下说押解的是鳌拜弟弟穆里玛后，郭德茂和王双喜均是吓了一跳，接着二话不说奔下城来让门兵赶紧把城门打开。

    一点也不敢怠慢。

    因为穆里玛的画像和通缉榜文就张贴在城门洞子两侧城墙上。

    城门缓缓打开后，郭德茂迫不及待走出门洞，想亲眼瞧一瞧鳌少保他兄弟长啥样，未想那帮押解的三省总督标兵却是直接打马进城，一点规矩也不懂。

    郭德茂等人忙避到一边，视线中有个人被五花大绑捆在马上，看样子就是穆里玛了。

    一想到这穆里玛回头定也是个腰斩的命，郭德茂不禁一阵唏嘘。

    边上王双喜却小声提醒道：“大人，得验一下关防。”

    “噢，对，对。”

    郭德茂险些忘了这茬，忙叫住正在穿过城门洞子的三省督标兵，很是客气的说得验一下关防凭证才能让他们进城。

    “应该的！”

    徐霖翻身下马，装模作样示意一名手下将一个布兜递来，显然东西都装在里面，之后在中翻找后拿着一份公文向那千总走去。

    可未等接近，就听门兵中有人疑惑问了句：“你们怎么没有辫子？”

    “辫子？”

    郭德茂有些不解的看向正走来的军官脑后，瞬间脸色大变，因为那军官脑后真没有辫子！

    “你们是什么人！”

    不等郭德茂反应过来，徐霖突然拔刀向他劈来，郭德茂见势不妙下意识转身要跑，后背却是一痛，继而整个人被重力掀翻在地，眼角余光瞥见那自称三省总督标兵营千总的绿营军官挥动长刀把一个试图来救自己的手下一刀砍倒在地。

    耳畔也满是手下门兵的惨叫声。

    只片刻功夫，城门洞子内外就归于沉寂。

    把总王双喜在跑了几丈远后被孙进良用弩箭一箭射倒在地，挣扎起来想跑又被撵上，脖子直接被孙进良一分为二。

    “这么大一座城门，就这么点守卫？”

    徐霖擦拭长刀时很是疑惑，原先以为夺取城门定有场残酷厮杀，毕竟守军肯定不少，已然做好死伤惨重的准备，但只要能坚持到大队赶到一切牺牲便都值得。

    没想到尸体加一块拢共就32具。

    压根不知燕京外七门每门的门兵就60人，且分为两班。

    也顾不了那么多，让孙进良赶紧到城上放讯号。

    讯号就是三枚民间使用的烟花弹。

    远处隐蔽的前锋营营官赵三用千里镜看到城门上空升起的烟花弹后，立即带领几百骑兵呼啸向着城门冲了过去。

    燕京城很大，大到几百骑兵冲进右安门，其余各门却是如聋子瞎子般毫不知情。

    只右安门附近居住的百姓和临街开设的商铺伙计们发现不对劲，但谁也没有往叛军进城去想，只以为前番出征的八旗大兵凯旋回京呢。

    成功夺取右安门的徐霖立功心切，让孙进良带100人控制城门接应主力大军入城后，自己径直率领其余500人直冲满城。

    可右安门后面这片区域是燕京外城的西城，面积比荆州城还大，不仅民宅众多，更有护国关帝庙、崇效寺、千佛寺、报国寺等众多庙宇存在，围绕这些寺庙的则是“商业区”，大街小巷数不胜数。

    徐霖部窜入其中因急于攻占满城便在街道上不顾行人安危乱冲乱撞，搞的西城是鸡飞狗跳。

    为张声势吓唬清军，徐霖还让人满大街嚷嚷大周兵到，这一嚷嚷让西城更是大乱。

    然而，让人不可置信的是本应能趁敌不备一举攻入满城的徐霖部却在西城迷路了，几百骑兵沿着骡马大街莫名其妙跑到了北城的先农坛一带，等到从百姓口中知道满城方位时，满城内值守的京营八旗已经反应过来，赶在周军前把内九门全关了！

    徐霖把正阳门、宣武门、崇文门这三座和外城相连的城门都“逛”了一圈后，才最终接受已经失去攻入满城先机的现实，懊恼之余气的让手下对着满城就是一通乱轰，之后带领部下把外城另外几座城门给拿了下来。

    不过也正是由于徐霖部在外城造成的动静太大，致使满城的八旗兵不知道外城来了多少叛军，一时之间也不敢出城平叛。

    诺大的燕京城就此形成周军在外城，清军在内城的奇怪格局。

    周军主力是从外城右安门、左安门进的城，刘良佐部则是从永定门进的城。

    得知满城被徐霖打草惊蛇全部紧闭后，王五并没有怪徐霖莽撞，而是看向穆里玛：“能否破城全看你关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