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与魔术 第3章 奇迹师

    悄无声息地，克莱恩的身影在安吉尔面前消失了，仅仅留下了一抹飞速消散的灰白色雾气。

    那如同塔罗会每周召开聚会时笼罩在所有人身旁的雾气，让安吉尔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在“暗天使”恶灵指出后，她明白那是属于“源堡”这份源质的气息。

    九大源质之一，曾归“福生玄黄天尊”所有，用于隔绝西大陆与其他区域，封印除它与“混沌海”之外的七份源质的力量。

    为什么暗天使能在克莱恩身上看到属于“源堡”的气息，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这和那位位于灰雾之上，定期召开塔罗会，对克莱恩态度有些特殊的“愚者”先生有关，而根据安吉尔之前的猜测，祂极有可能曾经是“占卜家”途径的序列0，却又因故陨落或跌落位格，正在逐渐找回自己力量的古神。

    那拥有祂的“源堡”气息，加入了塔罗会成为“世界”，还走在与祂相同的途径上的克莱恩，又是什么？

    某个提前准备好的、随时可以控制的秘偶？

    像阿兹克先生一样随时成能为“死神”萨林格尔复活媒介的躯体？

    “暗天使”萨斯利尔那样的远古太阳神负面人格实体？

    还是会如远古太阳神“格里沙”那样，哪怕成为神灵都无法摆脱原初在体内苏醒的命运？

    见过、经历过数位神灵死后复生手段的她，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各种可能性，看向那缕灰白雾气的双眼越发冰冷。

    她的灵性感应范围内，一个内部几乎被掏空，仅有外形的“兔子格尔曼”正静静站着，一条条她无法看到的灵体之线正连接着它与进入历史迷雾的克莱恩本体。

    只要安吉尔愿意，瞬间就能利用诅咒或毁灭之焰杀死秘偶，并将伤害通过灵体之线传递到不知位于何处的本体身上。

    但安吉尔什么也没有做，一动未动地在黄昏下陪着那缕雾气，如同变成了雕像。

    ————

    历史孔隙的迷雾之中，克莱恩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无数蠕动的透明“灵之虫”，四散爬开，不再成为一个整体。

    这不光是精神上的感受，他在风衣、礼帽下的身体真的飞快瓦解，一条条扭曲的蠕虫钻出，向历史迷雾中的不同片段飞去，各自占据了一处，与其中属于“克莱恩”的影像重叠、融合。

    那是刚从廷根市铁十字街出租公寓内冰冷的地板上爬起，脑袋上还留有尚未愈合的枪伤的他；是与安吉尔在公共马车上正式相遇，在心底留下惊艳的记忆的他；是胸口中刀躺在地上，与死亡擦肩而过，被安吉尔拯救的他；是在贝克兰德下水道中看到安吉尔杀死兰尔乌斯，激动得又哭又笑的他；是被安吉尔扑倒在床上，与对方再次相认的他；是亲手杀死因斯·赞格威尔，当场向安吉尔求婚的他……

    “我是谁？”

    “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我才是主体……”

    “你们都是我的分身！”

    那些灵之虫受到历史片段中克莱恩的情绪影响，自然而然认为自己才是主体，才是真正的“克莱恩”，抗拒着聚合的倾向，甚至开始对其他灵之虫产生了敌意，只是由于刚刚才分裂，原本的精神还有残余，才没有开始互相攻击或是躲藏到迷雾深处。

    就在此时，延绵五个纪元的历史迷雾中出现了一圈圈如同水波一般的涟漪，它微小得几不可查，但对分裂后的灵之虫而言却已经足够明显。

    那是克莱恩在送走白银城移民小队后，于历史孔隙之中感受到的古老历史与当前时代相遇产生的碰撞。

    这是由克莱恩的行为产生的涟漪，对他分裂的那些“灵之虫”具有极强的吸引力，让它们纷纷从历史片段中探出脑袋，望向同一个方向。

    随后，某条灵之虫抵御不住这种吸引力和聚合的倾向，从那个片段中安吉尔的怀抱中脱出，飞向了涟漪的核心位置。

    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

    随着部分灵之虫汇聚在一起，糅合成一团扭曲的漩涡，克莱恩分裂后的意识也有了一定的恢复。

    他一边让组成自身的漩涡加快旋转，形成更大的吸引力，吸附越来越多的“灵之虫”，一边伸出一条条滑腻透明但十分灵活的触手，深入那些遥远的历史片段中，把不愿接受自己命运的漏网之鱼抓出来，塞回漩涡之中。

    最后一条灵之虫回到本体后，这团漩涡不断扭曲变形，重新长出四肢和脑袋，收回了那些滑腻的触手，回到了空荡荡的风衣之中，戴上了丝绸礼帽。

    随着衣帽穿戴完毕，扭曲蠕虫拼凑的人形凝聚出了皮肤，长出了头发和五官。

    这并非格尔曼·斯帕罗那略显消瘦冷峻的形象，而是有点书卷气息，却比之前壮实了不少，身高达到一米八的克莱恩·莫雷蒂。

    唰的一声，克莱恩从历史迷雾中回到现实，重新出现在橘红色的黄昏下，站在了安吉尔面前。

    比她高了一点，这是晋升带来的作用，还是我刚才重新聚合形象时下意识的改动……克莱恩刚有所猜测，就从安吉尔深紫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形象。

    那是如同被“暗天使”的堕落之力分裂了灵魂与影子，从正中分成不同两边形象的模样，左边笼罩着灰白色雾气，遮掩了五官和皮肤，只留下一只略带笑意的眼睛，另一边则在皮肤下蠕动着无数灵之虫，眼眸布满血丝，几近疯狂。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也出现了两股互相对抗、互相平衡的意识。

    一股来自他刚刚融合还没彻底掌握的非凡特性，某个高高在上、让人无法抗拒的意念缓缓苏醒了一点，传递来无数画面。它们有的是“奇迹师”不同能力的神秘学知识，有的是星空中巨大天体的宏伟场景，有的是历史迷雾中一幕幕改变世界的时刻，每一幅画面都带着疯狂和居高临下的精神烙印，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成为了神灵。

    另一股则来自一颗颗深红的星辰和闪亮璀璨的祈祷光点，里面有“皇后”、“倒吊人”等塔罗会成员的祈祷，有海神、愚者信徒的祷告，它们共同聚合成了笼罩灰白雾气，神秘又伟大的存在的形象。

    两股不同的意识彼此抗争，在克莱恩身体上则体现出两边不同的形象反复拉锯，一时向灰白靠拢，让他整体成为他人眼中的“愚者”，一时向疯狂接近，让他内心传来冷漠、残酷的念头。

    就在克莱恩几乎被两者撕裂之时，他体内的“奇迹师”特性之中又浮现了一段陌生的画面：

    一条拥有八条腿，浑身覆盖漆黑短毛的魔狼在荒原间快速奔跑，它时而接近自己的同类，与其中一只稍小些，眼眸始终平静的魔狼玩耍，时而接近人类部落，利用灵体之线掠走一些，作为自己储备的秘偶。

    那时而喜悦，时而认真，但却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思维与记忆很快覆盖了部分高高在上，充满神性的精神烙印，让克莱恩体内两股不同意识的争斗骤然放缓，给了他一点缓冲的余地。

    与此同时，他那不断扭曲的蠕虫形成的手掌也被一双纤细、温暖的手紧紧握住。

    是她，她一直陪在我身边……克莱恩表情缓缓放松，自身意志占据了上风，协调起体内由祈祷与信仰组成的灰白雾气、精神烙印构成的疯狂念头和魔狼科塔尔残存的精神印记带来的记忆，让它们恢复脆弱的平衡。

    安吉尔眼中的克莱恩也恢复了黑发褐眸，皮肤平整的形象。

    “晋升成功了？”

    虽然从对方的表现就能猜到这点，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克莱恩点点头，借助对方握住自己的手的温暖，以及满怀关心的语气找回了自己服食魔药前的记忆和人性，初步稳定了状态。

    他已经有了天使位格，成为了真正的“奇迹师”。

    回想刚才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晋升过程，克莱恩这才明白为何“真实造物主”让他选择“乌黯魔狼”科塔尔的非凡特性，而非那份很可能从来没人容纳过的“诡秘侍者”特性内分离的序列2用于晋升。

    在非凡特性中那恐怖的精神烙印影响下，哪怕克莱恩借助“愚者”的身份得到了月城、白银城的信仰，顺便还将“海神”信徒指向自身，都险些失控，成为疯狂、冷酷的怪物。

    在这过程中，科塔尔的记忆和祂残留的印记反而成为“人性”面的助力，让克莱恩能够勉强压过体内的神性，达到脆弱平衡，恢复自我。

    如果没有这位“愿望之神”的帮助，克莱恩预计自己最终或许还是能凭借信仰为锚，在安吉尔最终的帮助下勉强平衡神性与人性的冲突，也会留下许多隐患，在之后爆发出更大的问题。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暗天使”萨斯利尔的话：

    “原初在我体内苏醒了。”

    如果我用那份特性晋升，会不会导致“原初”也在我体内苏醒……不，我之前猜测的并非原初造物主，而是那位“诡秘”，“福生玄黄天尊”……克莱恩脑海中蹦出几个念头，刚要继续审视身体情况，掌握“奇迹师”的种种能力，面前的安吉尔就严肃地说道：

    “既然晋升成功了，我们就谈谈另一件事吧。

    “关于你和‘愚者’先生的关系的事。”

    关系？怎么听着像是捉奸一样……这很可能是因为“暗天使”那句“源堡气息”的后果，不过之前我就做好了和盘托出的准备，她的“镜中人”也让我晋升序列2之后就向她摊牌……于心中盘算一番，克莱恩表情稍有改变，开口说道：

    “我就是‘愚者’。”